如果虾儿知道什么是天命的话,他一定觉得这天命就像是一把枷锁正在牢牢地钳在自己的脖颈上,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,当然,他还得知道什么是枷锁。

    一年前,虾儿的爹死了。

    虾儿的爹是个猎户,是后来搬到村子里的,只知道姓张,家中排行老三,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,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名字。村里人喊他张三或者张猎户。

    张三是个酒鬼,一年前的一天去镇上打酒,回来时醉醺醺的,不慎跌进村口的小溪里,迷迷糊糊醉梦中在溪水里泡了半宿。

    夜里秋寒露重,张三这就染了风寒,被人发现了抬回家后就一病不起。

    张三在床上卧了小半年,仍不见好,家里的存粮和积蓄都已被掏空,一天夜里想不开,上吊死了,这一家就只剩下虾儿一人孤苦无依。六岁的孩儿,什么都不懂,还是邻居发现了这个死酒鬼,叫上了村里的人,帮着一起把张三埋在了村后的荒地里。

    虾儿的母亲就是本村的人,姓李。

    李家娘子也是个命苦的人,早年间瘟疫,一家人死绝了,就剩她一个,身子也不好,一直病恹恹的。

    张三搬来村里没多久,两人就好上了,张三也不嫌弃她是个病秧子,待她也很好。可她在生下虾儿之后,身子又变得更差些,整日啥活也不能干,一个家全靠张三猎些山货维持着。

    虾儿三岁时,他娘也是一病不起,离开了人世。

    虾儿那时还不曾记事,也不知道怎么就没了娘,他爹也没和他说起过。

    据说张三有个堂兄在州里的卫所当兵,可是多年来,也没见个人来找过他。

    村里人也没见过张三去哪儿走过亲戚,这下更没有人管虾儿的死活了。所幸村里人都还有些善心,能伸把手的多少都会对虾儿照看些。

    可是这世道乱的很,小村子里的生活大多也都紧巴巴的,又因虾儿的身世,大家多少觉得有些不详,所以总是有些疏离的意思。原本同虾儿玩的好几个小孩儿也都被家里人管着不给跟虾儿一起混。

    虾儿不过是6岁多点儿的孩子,肩不能挑手不能提,干不了活,也没人管他。

    前日里唯一能依靠的爹没了,虾儿心里再苦也没地说去。整日里就在村里游荡,遇上哪家施碗饭吃或是舍碗粥喝,便能过上几天好日子,实在没得吃,自己也会去溪边捉些小鱼或是在荒地里逮只兔子凑合凑合。

    大人没了,小孩儿还不懂事,家里有的些东西,这边借借、那边讨讨,没过多久也被乡人搬空了。虾儿不明白,也管不着,小孩儿嘛,能干些什么?

    时间长了,虾儿也不想待在那个家里了,因为每每卧在床上,就总能想起他爹挂在房梁上的惨样。

    后来,虾儿卷了些他爹的破布衣裳和旧铺盖卷,学着他爹下葬时他看到的样子,给自己在他爹的坟前也挖了个坑,平日里就在村子里瞎晃悠,见着以前的小伙伴玩耍,便远远的看着。

    要是碰上下雨,他便回自己家的屋前靠墙蹲着,望着村里来来回回奔走的人,到了晚上就去找户人家的牛棚或是猪圈窝着。村里人常常容易被他吓着,对他更是不喜。大人们遇见他便对他骂骂咧咧,孩子们见了他也是唯恐避之不及。

    村里有个铁匠,姓关,叫作关大成,他家的女儿小花是虾儿从小的玩伴。